2009年3月29日星期日

澳大利亚HIH保险公司破产案例

澳大利亚HIH保险公司破产案例

一、引言
HIH Insurance Limited (以下简称HIH)是澳大利亚第二大非寿险保险公司,称得上是澳洲保险业的一艘国际航空母舰.其总部设在悉尼,并在英国,新西兰,美洲和亚洲等多个国家和 地区都设有分公司及子公司.HIH业务范围广阔,包括承保非寿险,管理承保代理人和管理投资基金等,其中非寿险承保的领域几乎无所不包:普通非寿险,公众 和专业责任保险,机动车辆险,工程保险,海事保险,强制性第三者责任险和雇员补偿险,旅行保险以及不动产和商业资产保险等.根据HIH保险集团2000年 12月公布的合并财务报表披露,HIH在2000年6月前的毛保费收入达28亿澳元,总资产80亿澳元,总负债71亿澳元,净资产9亿澳元.据统 计,HIH在澳大利亚至少有200万份非寿险保单和超过100万保单持有人,大约30%的澳洲上市公司购买了HIH的保单.
2000年伊始,看似"辉煌"的HIH公司状况突然急转直下,内忧外困接踵而至.在短短的一年之后,这艘航空母舰就沉没了. 2001年3月15日,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New South Wales,NSW)地方高等法院勒令HIH及其在澳大利亚当地的十七家子公司进行临时清算,并指定毕马威咨询事务所(KPMG)的Tony McGrath先生和Alex Macintosh先生为临时清算人.
经过初步调查,发现HIH账面亏损高达8亿澳元,如果加上可能的未决赔款和潜在追索,即使采用比较乐观的估计,实际总损失也可能高达36-53亿澳元.在 确信HIH无力清偿债务的情况下,澳大利亚高等法院于2001年5月17日正式宣布HIH破产,这是继Reinsurance Australia,GIO Australia,New Cap Re三家公司破产之后,澳大利亚保险业遭受的又一沉重打击,同时HIH也是澳大利亚历史上最大的破产案件.
为了最大限度地弥补保险客户的损失,澳大利亚联邦政府决定提供5亿澳元援助,新南威尔士和昆士兰州政府将分别承担6亿和4亿澳元,但这些实际上来自于纳税 人的钱还远不够抵消40-50亿澳元的巨大损失.为此,新南威尔士州政府计划每年向保险业征收6900万澳元的税收,这意味着保险费率将增加5%,更意味 着这些钱将转嫁给众多的保户.总之,HIH破产所造成的巨额亏损最终还是要分摊到公司股东,保单持有人,以及众多的纳税人头上.调查人员指出,要偿还完 HIH的负债还要等上十几年,并且最终偿还的数额也将远远小于原有保单上的承诺.
面对巨大的社会压力,霍华德政府于2001年6月决定成立HIH Royal Commission,着手调查这一破产案件.
一个资产超过80亿澳元的大型保险公司的破产,其原因是错综复杂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政府及其监管机构,公司高级管理层,以及独立审计机构之间互相推诿,指责,莫衷一是.由于种种原因,清算人的报告将推迟到2003年2月公布.根据目前已经披露的情况,即便是从"马后炮"的角度,也很难完整地追溯整个破产过程.另一方面,即使仅仅从这一复杂破产过程中所陈列出一些可以明确的事实,也能给我们很大的教益和启发.
为此,本文将首先按时间顺序,通过记录HIH公司的一系列重要事件来把握故事的基本脉络,在此基础上,陈述若干已经明确的事件并对其进行分析和讨论.

二、HIH的发展过程概述
1968年,一个叫Raymond Reginald Williams的人创立了一家主要代理伦敦劳合社(Lloyd's)承保业务的承保代理公司,即MW Payne承保代理公司.在接下来的32年时间里,公司经过了一系列的并购和转换股权的过程,保费收入和总资产都不断增加,发展成为一家以29家公司为主 体,总共包括250余家公司的庞大的保险集团(其结构如下图1),是澳大利亚第二大非寿险保险公司.在这32年的时间里,Williams先生一直是 HIH的高层管理人员,主持公司业务.直到公司破产前几个月的2000年10月,Williams先生因为在Pacific Eagle Equities等问题上与股东们发生严重分歧而辞去首席执行官的职务.
1971年,英国的上市公司CE Heath plc(澳大利亚公司)收购了MW Payne,希望重组该公司在澳大利亚的业务.在Williams先生的管理下,CE Heath plc在澳大利亚的承保业务蒸蒸日上,包括除维多利亚州和南澳大利亚州的雇员补偿保险之外的几乎所有非寿险业务. Williams先生也因此于1980年入主CE Heath plc董事会.
1987年,CE Heath plc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设立子公司Heath Cal,主要承保雇员补偿保险(Workers Compensation)业务.
1989年,CE Heath plc的业务全部转移给了CE Heath国际控股公司(CE Heath),CE Heath plc持有其90%的股份.
1992年,CE Heath在澳大利亚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其45%的股份由公众持有,CE Heath plc持有44%,CE Heath的董事和员工持有11%,上市增强了CE Heath 拓展业务的能力.
1993年,CE Heath在英国设立了代表处和分公司,开始了其在英国的业务.
1994年,CE Heath以1.32亿澳元出售了它在美国的子公司(Heath Cal).
1995年,CE Heath与CIC控股有限公司(CIC Holdings)以换股的方式收购了CIC保险集团(CIC),CIC Holdings以48%的比例从CE Heath plc手中取得了CE Heath的控股权.CIC Holdings随后通过股票市场交易和收购Williams先生的股权将此比例增加到50%.CIC Holdings同年成为瑞士丰泰保险公司(Winterthur Swiss)的全资子公司,即丰泰控股(澳大利亚)有限公司.
1996年5月,CE Heath更名为HIH丰泰国际控股有限公司(HIH Winterthur).从这一年开始,HIH Winterthur进行了一系列的收购和兼并活动.
1996年,HIH Winterthur从澳大利亚State Electricity Commission of Victoria(SECV)收购Utilities保险有限公司,并在阿根廷建立了合资公司向中南美洲提供国际承保,理赔业务以及风险管理技术.
1997年,HIH Winterthur购回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子公司Heath Cal,命名为HIH补偿和责任(美国)保险公司(HIH America).
1997年,HIH Winterthur收购Colonial普通保险有限公司在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业务.
1998年1月,HIH Winterthur收购阿根廷的Solart.
1998年2月,HIH Winterthur在中国北京建立代表处,寻求开拓中国市场.
1998年2月,HIH Winterthur取得泰国Nam Seng保险的部分所有权.
1998年4月,HIH Winterthur收购英国伦敦的Cotesworth集团,后者是四个劳合社辛迪加的代理商.
1998年6月,HIH America收购美国亚利桑那州的Great States保险公司.
1998年7月,瑞士丰泰宣布向公众出售它在HIH Winterthur的51%的股权,并于同年8月完成.
1998年9月,HIH Winterthur宣布了准备收购FAI的意向.
1998年10月,HIH Winterthur更名为HIH保险有限公司.
1999年1月,以3亿澳元完成对FAI的收购.但后来的估价表明FAI只值1亿澳元.
1999年12月,HIH收购World海上和普通保险有限公司.
HIH的最后一年,2000年度是HIH最繁忙,最糟糕的一年,HIH的生命历程走到了尽头.HIH在历年的经营过程中所有的决策失误及其导致的后果似乎都集中在这一年里爆发出来.
2000年1月,HIH出售其在阿根廷的部分业务.在英国和美国市场上,HIH的业务也都出现了严重亏损.同时还发现,两年前关于收购FAI保险集团的决策致使公司损失了至少2.4亿澳元.这一年,澳大利亚增设了GST税(Goods & Services Tax,消费税),要求保险人按照应税保费收入的10% 缴纳税金.各家保险公司不得不在原有的保单定价上再附加这一税款,使得保费有所上升,直接影响到了保险公司的产品销售.
2000年6月,标准普尔将HIH的信用评级从BBB+下调至BBB-,英国保险经纪公会据此将HIH从承保公司的安全名单中除去,促使部分HIH的大客 户取消了保费达数万英镑的保单,美国部分大公司也采取了相同的做法。一连串的打击使HIH的股价一泻千里,从2000年下半年开始,HIH的股价从1澳元 跌到了0.3澳元左右.此外,还有1000名HIH的员工失去了工作,他们可能同时还是保单持有人和股东,HIH的破产将整个改变他们的命运.
当然,HIH也在这一年中采取各种手段来谋求一线生机,其中包括采用非法手段制作假帐,用以掩盖巨大亏损的真相.
2000年7月,由安达信(Arthur Andersen)出具的审计报告说没有发现HIH任何问题,HIH的净资产为9.39亿澳元.
2000年9月,HIH宣布其与Allianz达成关于个人业务的合资项目.
尽管所公布的损失和有关公司财务状况的传言使公司的股价由1.05澳元跌到了0.45澳元,但监管者以外部审计结果为依据,称并未发现HIH的问题,因而也没有向HIH派调查人员.
2000年10月,HIH在美国的业务开始清算,不再承保新业务.
2000年11月,HIH出售在亚洲的部分业务.
2000年11月,HIH与Gerling集团达成合作协议.

三、HIH的扩张策略及其海外业务问题
HIH大规模的扩张战略的直接结果是它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开了两百多家分支公司,保费收入年均增长26%,而且,这一速度是在竞争非常激烈,承保市场近乎 饱和的情况下取得的.HIH如何能够在这样竞争激烈的非寿险市场上,用短短32年时间中由一家代理行一跃成为在澳洲甚至在全球都有业务的跨国集团的呢 与许多想迅速做大的公司一样,不外乎是采用低费率,高佣金,从事高风险业务和兼并其它公司的策略.这里可以从HIH在几个海外市场的经营策略窥视其全貌.

在香港市场,HIH为了排挤竞争对手,采取比照市场费率和佣金水平下调或提高50%以上的策略来扩大市场份额.其中兴业保险公司是HIH集团在香港进行承 保业务的主要营运工具,根据初步的统计数字,兴业保险在2000年7月1日的财政年度前8个月内,共有3.26亿港元的毛保费收入,其主要业务是一般法律 责任保险.截至清算前,该公司共有2.3万投保人.相对于兴业保险,其他3家附属公司在同期8个月的毛保费收入比较少.安顺再保的全年毛保费收入仅 2450万港元,而安兴保险及FAI已于年前开始减缩业务,进入准备结业状态.2001年4月2日,独立会计师向保险业监督提交报告.报告指出,该4家香 港保险公司有相当数量资产属于向母公司的应收账款,包括可追讨的再保申索.由于清盘现正在进行,这些应收账款未必能够悉数收回而变成呆帐.若撇除这些应收 账款,兴业保险,安兴保险和FAI都不能符合保险公司条例中关于偿付能力的规定.故此,香港保险业监督官认为必须全面接管该3家保险人的事务和它们的资 产,以保障保单持有人及债权人的利益.这一措施可使该3家保险人的业务及资产得到妥善监控,更可配合及加强保险业监督官先前已采取的一系列规范管理措施, 包括冻结该3家保险人的资产和勒令它们停止签发保单.

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市场,HIH的前身CE Heath plc于1987年在加州设立子公司Heath Cal,在短短几年中就成为当地最大的雇员补偿保险承保人,并能从该业务中赚取温和的利润,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1995年.加利福尼亚州在1995年废除 了有关设定最低费率的法令,鼓励保险人以低费率的形式进行竞争.HIH认为,保险费率的变化通常以三年为一个周期,因此HIH决定在这一年暂时离开加利福 尼亚州的雇员补偿保险市场.三年之后,HIH又回到了这个市场,而正是在这一年,加州法院大幅提高了雇员补偿追溯金额,再保险人也要求在市场中占主导地位 的承保人承担更多的风险.HIH选择在这时回到加州市场犯了战略性的错误,"三年循环"的假设也错误地估计了风险状况.回到加州市场后,HIH体会到市场 的压力,但没有做出及时退出的决定.当然,并不是只有HIH一家公司在这一时期独自承担损失,其他主要保险人也在雇员补偿保险业务中遭受到数额惊人的损 失.据加州员工补偿保险费率局(Workers Compensation Insurance Rating Bureau)估计,2000年该州保险市场上员工补偿保险的承保人大约存在70亿美元的准备金缺口.HIH为其在加州的错误策略付出的沉重代价是,直接 损失超过3亿澳元.
在伦敦市场.HIH于1993年进入市场,在整个20世纪90年代都从事着职业保证和公众责任保险的业务.这一时期,由于出现了超过预期赔付的海事险和航 空险理赔,伦敦劳合社遭受了巨大的损失,HIH也未能幸免.另外,由于HIH为几家主要银行提供影片融资(FILM-FINANCING)的保险和再保险 业务,产生了不小的损失.主要原因是HIH并不精通这些业务及其风险构成,只是心存侥幸地想在高风险领域赚取利润以弥补亏空,因而总是选择许多保险人已经 证明存在问题的市场展业.结果,HIH对一系列破产的影片(包括The People v Larry Flynt 及The Mirror has Two Faces等破产影片项目)进行了赔偿,这些好莱坞影片都是通过HIH的担保才从银行得到贷款的,并且都进行了再保险.可是,当HIH向它的再保险公司 New Hampshire提出索赔要求时(后者是美国国际集团AIG在英国的子公司,也因此而破产),New Hampshire认为HIH本来可以以多种违反条款为由加以拒赔的.法院判定New Hampshire胜诉,HIH因此在影片融资保险业务中又损失了数亿美元.
HIH在英,美等国的业务都加剧公司的亏损.在保险业最发达的地区,当地成熟的投保者更注重承保者的资产质量和赔付能力,不正当竞争受到法律和监管限制,HIH的扩张性政策容易迫使其进入高风险的承保领域,再加之其缺乏对风险的有效控制,损失也就在所难免.
四、收购FAI及其再保险交易问题
FAI Insurance曾是澳大利亚著名的非寿险保险公司.创始人Larry Adler曾是一名穷困的匈牙利难民,他二战后来到澳洲,经过不断的努力奋斗,终于积累了足够的资本并创立了FAI 保险公司,他也因此成为澳大利亚家喻户晓的人物.当Larry的儿子Rodney Adler 1988年从其父亲手上继承FAI的时候,公司正濒临困境,但Rodney Adler神奇地经营了10年,并在1998年9月成功地将其出售给了HIH,总售价为3亿澳元,其中的商誉价值达到2.75亿澳元.这笔交易是以部分现金和部分股票互换的混合形式进行的,Rodney Adler本人也最终成为HIH董事会的成员.
在HIH方面,通过大量借贷融资3亿澳元来收购FAI的决策并未受到众多HIH投资者的欢迎,事后,投资者们认为FAI只值1亿澳元,他们批评HIH的高 层管理者在收购FAI中仅仅以FAI提供的报表作为判断的依据,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可是,收购FAI的后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两年之后即2000年 9月,HIH因收购FAI导致的总损失共计4.05亿澳元,已超过了购买FAI的价格.人们进而指责Rodney Adler故意隐瞒FAI的真实情况,最终导致了HIH的破产.针对这样的说法,Rodney Adle认为,该价格是在合适的专业顾问的指导下,双方自愿确定的,因而他本人没有过错.
ASIC最近的调查表明,FAI在被HIH收购之前的数个月中,通过与General Cologne Re Australasian和National Indemnity Company订立某种形式的再保合同,使账面虚增盈利5790万澳元,也使得在1998年6月30日会计期末时其账面利润增加至860.9万澳元.在收购前, FAI的一名高级管理人员要求为这次收购进行审计的安达信审计人员降低准备金的要求,并不如实陈述FAI的财务状况 ,据估计报表至少隐瞒了2.5亿澳元的应提准备金.担任主审计工作的安达信为了达成收购目的(注意:当年安达信悉尼分部100%的收入来源于HIH业务),故意将报表弄得比较复杂,有意隐瞒了FAI内部的财务状况.
通过账面运作,FAI的报表被"修饰一新",收购得以顺理成章地进行.HIH共支付给安达信170万澳元审计费和160万澳元的咨询费.
其实,HIH收购FAI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对其资产负债表进行修饰,可结果却使HIH的财务能力更加恶化.在这次收购FAI的交易中,再保险交易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问题之一.

再保险作为分散风险,加强公司偿付能力的重要方法为各类保险公司所频繁采用.但由于再保险的技术比较复杂,保密性要求较高,常常被用于粉饰账目,逃税及躲避监管等目的.特别是能够将保险公司在运营中的财务风险转移给再保险人的财务再保险(Financial Reinsurance),在整个HIH事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作为新兴的再保险形式, 财务再保险可以将保险公司已有业务的准备金风险及未来业务可能产生的风险提前出售给再保人,其作用不再仅限于传统再保险所具有的分散和转移承保风险的职能和作用,而且可以用于分散分出公司的投资风险并满足保险监管部门对分出公司偿付能力监督和管理的需要.
保险公司恶意利用财务再保险的主要手段之一就是出售其账面的准备金负债,并且同时向再保险公司支付一定的再保保费,这些保费支出都大大低于准备金负债的减 少额(合同规定再保公司有权在赔付完毕后向分出公司收取超过保费的那部分赔付额).这种合同本身并没有起到转移风险的作用,其实质就是借款合同.
有证据表明,HIH和FAI都曾利用合同中的某些复杂的可追溯条款,甚至虚假的再保安排,将亏损递延入账或是将不确定的利润提前入账,从而操纵公司的资产和利润.这对那些并不了解再保合同细节的外部信息使用者来说,有着极强的迷惑性和欺骗性.
据调查,就在HIH收购FAI之前, FAI分别同几家再保公司签订了再保险合同,其中有很多是财务再保险合同,根据其中一些具有追溯力的保单条款,FAI可将其亏损推迟至稍后的一个时期,本 来该会计年度公司亏损4900万澳元,但之后却变成盈利900万澳元.这就使其账面收益看起来比较有吸引力,从而实现了出售计划.
FAI有问题的再保合同是同科隆再澳大利亚公司(General Cologne Re Australia)及通过保险经纪人Guy Carpenter & Co同National Indemnity签订的.General Cologne Re Australia和National Indemnity都是Berkshire Hathaway group(Berkshire为"股神"巴菲特所有)的子公司.目前FAI与National Indemnity的交易已被定性为"虚假的"交易.
在"利用"再保险方面,HIH比起FAI来更有过之.HIH曾大量采用总账再保险(Aggregative Account Reinsurance,有的是财务再保险,有的是停损再保险—Stop Loss Reinsurance)"制造"账面资产.截止至2000年12月,其财务再保险合同真实价值2.85亿澳元,账面价值却有7.49亿澳元.在这些财务 再保险合同中,再保方只是将HIH的利润提前支付给HIH,而承担很少(甚至没有)的风险,其实质只是些借款合同.在调查中,APRA发现其中有一个合同 就有2.2亿澳元的再保赔付,但其保费支出只有1亿澳元,可见有1.2亿是人为制造的收益.
通过这些再保险安排之后,HIH本应该在报表中披露的1999年盈利1000万澳元和2000年损失4100万澳元,就分别变成了盈利1.02亿澳元和 6200万澳元.虽然,APRA也曾一度认为这些再保协议有问题,并认为再保险可能加速HIH准备金情况的恶化,但是最终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通过调查,HIH破产案中的再保险问题已经浮出水面,调查委员会的律师Mr. Martin表示,HIH和FAI的再保业务是个骗局,那些并不是真正的再保合同,其目的是通过调整利润来粉饰资产负债表.如果这是事实的话,FAI在收 购之前就已破产了.调查委员会还发现HIH和FAI有大量再保险合同事实上是借款合同,HIH和FAI利用虚假的账目以避免在账簿中出现那些债务.同 时,HIH在集团中采用了内部再保险的做法,许多分支公司向HIH自己的再保险公司购买再保险,使得风险过度集中,以至在破产中出现了多米诺效应。

五、 财务信息披露问题
澳大利亚股票交易所的信息披露机制要求上市公司的董事会应及时让投资者了解对股票价格有影响的信息,以达到维持市场的公正,保持投资者的信心的目标.但HIH事件的发生使得投资者的信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投资者认为他们在交易股票时没有得到应知道的信息.
2000年6月,安达信的审计报告还认为HIH在该财务年度的利润为4.7亿澳元,然而仅仅9个月后,HIH的账户上就出现了巨大的黑洞.安达信提供的报 表还显示,HIH拥有接近10亿澳元的两倍于法定偿付能力的净资产,但事后却发现这一切都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审计人员恶意压低准备金数额达到23亿澳元, 并虚增利润,严重违反了包括《公司法》在内的多项法律.
APRA目前已提出"审计人是否故意出具假的报告"之类的问题.专门调查HIH事件的委员会已经了解到,安达信的审计人在HIH破产前数个月就知道HIH 的报表存在问题.在安达信的审计报告中,HIH在再保险方面的支出和收入非常混乱,按照惯例,这些收入和支出应当针对具体的合同列出.HIH还曾回溯一项 价值达1亿澳元的FAI优先股购买协议以满足最低偿付能力额度的要求.但这些情况在审计报告中都没有反映出来.更令人惊讶的是,HIH董事会的成员中竟然 有3个是安达信的合伙人或前合伙人,其中一个还负责HIH的审计,并签发了HIH2000年10月的审计报告!
2001年2月,ASIC暂停了HIH的股票交易并对其信息披露正式展开调查,因为在此之前,HIH以商业秘密为由拒绝ASIC有关中期亏损的询问.直到HIH被临时清算前的两个星期,高达8亿澳元的亏损才被披露出来,后来这8亿澳元的亏损更是扩大到40亿澳元.
针对HIH事件中暴露出来的审计人员与被审计公司串谋一事,ASIC现已颁布了新的规定,其中要求审计人员在离开事务所之后,两年内不得进入被审计公司担任职务.
同时,HIH作为一家非寿险保险公司,负有向保险监管当局报告真实和准确的公司状况的职责.在澳洲,非寿险保险公司应该定期和不定期向ASIC和APRA 提交书面报告,其内容包括经营状况,财务状况,准备金提取,费率制定,产品开发和其他相关事项.特别是对于准备金,要明示其假设前提,模型选取,参数设定 等多项内容.这些报告先由精算师和审计师向董事会提交,再呈监管部门审查.但由于此前在非寿险领域中,没有采用委任制度(委任制度广泛运用于寿险业),无 论精算师和审计师都受到公司管理层的制约,造成HIH的状况被错误估计,对准备金所用假设也过于乐观.监管机构因为得不到客观和真实的报告,对HIH所存 在的问题没有及早采取适当的措施,最终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2001年9月,澳大利亚议会通过了非寿险改革法案(General Insurance Reform Act 2001),重新修订了关于非寿险业的《1973年保险法》(Insurance Act 1973).新修订的法案已从2002年7月1日起正式生效,该法案加入了"许可人"(Approved Person)的责任制度,特别引入了两个相互平行的概念:认可审计师(Approved Auditor)和认可精算师(Approved Actuary)及其相关的责任制度.认可审计师或认可精算师必须遵从APRA颁布的谨慎性要求和相关职业团体颁布的标准,定期和不定期地提供详尽,真实和准确的报告,对保单持有人,投资者和监管机构负责.

七,政府监管部门的职责与执政党的政治捐款
在HIH破产之前的一年间,有关HIH财务状况极度恶化的传闻早已在悉尼的金融业内传开,没有意识到HIH已经临近倒闭的只有HIH的保单持有人.澳大利亚联邦金融服务与监管署署长Joe Hockey曾得到朋友的警告说,HIH已经陷入严重的困难之中.但监管当局仍然未对HIH采取任何措施,HIH在最后半年中仍在出售保单.
公众首次得知HIH面临困境的消息是在2001年2月27日, ASIC在分析HIH的相关文件之后,对它的股票交易产生了怀疑,而此时HIH的股价已经从半年前的1澳元以上跌至0.21澳元.3月15日,新南威尔士地方法院宣布对HIH进行临时清算.
澳洲保险监管当局APRA是否在HIH的破产过程中尽到了应尽的监管责任 焦点问题集中在代表政府的监管当局和HIH的董事长Ray Williams身上.其中以Williams向执政党自由党提供的巨额政治捐款问题最为尖锐.
作为HIH的创始人及首席执行官,Ray Williams先生十分热衷于政治捐款.根据澳大利亚竞选委员会的记录,在过去的6年中,HIH共向政治团体捐款59.27万澳元,其中占到八成共计45.77万澳元是直接捐给了当政的Howard政府所在的澳大利亚自由党.同时,HIH向Free Enterprise Foundation 捐资10万澳元,这一基金会是为自由党筹集社会捐款的.巧合的是,FAI在这几年间的政治捐款也达到了25.1万澳元,其中大部分是捐给自由党的竞选捐款.虽然相较于HIH 53亿澳元的总损失额,这笔钱算不得什么.但HIH和FAI在过去6年里对自由党高达80万澳元的政治捐款,几乎占去了该党6年里所有政治捐款的一半.并且,同保险业总的政治捐款150万澳元相比,这笔款项也达到了50%.
保险公司为什么目的提供政治捐款 据HIH Royal Commission调查,HIH和FAI提供政治捐款的目的在于影响政府修改员工补偿险,第三者责任险的相关规定.而澳大利亚劳动党的Kelvin Thomson先生提出,应当弄清是否是这些政治捐款使得政府的保险监管行动缓慢.
对此,2001年的整个夏天,澳大利亚政府总理不得不忙于反驳各种指控,主要是因政治献金影响所导致的金融监管松动,进而引发HIH破产的责任.事实真相的调查还在继续中,但关于政治捐款和金融监管之间关系的问题已经引起了人们的忧虑.
此外,对于监管部门的争议也给政府施加了巨大的压力.为了给公众一个交代,联邦政府已经成立了皇家专门调查委员会(HIH Royal Commission)对HIH案件进行调查.
由于此前发生的多起保险公司破产案件,公众及政府高层对APRA的监管能力表示忧虑.其中对于HIH对FAI收购案,ASIC认为APRA本有机会一开始就干涉这一收购事件,但他们并没有抓住这一机会.成为公众关注焦点的APRA,目前给出的答辩如下:
第一,根据1972年保险法,APRA的主要权力是任命检察官,由于这通常是清算的前奏,对此项权力的行使有着严格的规定.直到HIH破产清算为止,APRA并没有获得可靠的证据来行使这一权力.
第二,尽管有人认为若APRA及时任命检察官就能够阻止此事的发生.但在事实上,HIH的问题是在多年的经营过程中形成的,而不是发生在破产前的6到9个 月.最后一个月发生的仅仅是对该公司以及相关的审计人的重新评估.因此,虽然提前2,3个月任命检察官有助于树立APRA严厉监管的形象,但无助于解决 HIH的实质问题,更可能损害保单持有人的利益.
第三,任命检察官是APRA一项重要的监管手段,但不是唯一.在HIH破产前9个月里,APRA一直在自己的权限范围内做出有利于保单持有人的行 动.APRA并没有证据表明HIH的偿付能力存在问题,事实上,根据HIH经过审计的财务报表,到2001年1月,HIH具有的偿付能力几乎等于法定最低 偿付能力的两倍虽然如此,APRA仍向HIH提供提出了建议,希望HIH注意改善资产负债表,控制业务风险,实行更为严厉的风险管理系统以及加强内控系 统.更重要的是,APRA促成了HIH与Allianz,NRMA和QBE的协议,保护了很多保单持有人的利益:至少100万保单持有人,4500万澳元 的赔款以及高达13亿澳元的保额得到了保障.
到底是APRA的能力有限,还是另有隐情呢 随着事件的深入调查,这一切将明晰起来.

八、其它问题
(1)风险管理策略
保险公司不可能不犯错误,包括严重错误,诸如定价失误,购并策略失误,进入新市场中的时机和业务选择失误等等.但是像HIH这样,在如此规模,如此市场范 围,如此长的一段时期内犯如此多的错误实为少见.而且,HIH在这些年里,不仅存在的问题没有暴露,反而不停的进行扩张和收购,直到它的资产和未来债务有 了如此之大的缺口.
其中部分原因可归结于HIH所涉及到的这些保险业务的性质.普通保险通常很容易就面临着风险的定价和准备金方面的错误,尤其是对长尾风险,例如雇员补偿保 险和职业责任保险.这种保单在HIH中是十分常见的,甚至有20世纪60,70年代签发,但至今还未赔付完毕的的雇主责任险,主要是职业病的给付.这些风 险的实际价格通常要受到社会和法律因素的影响,公司在定价时考虑的更多的是市场份额,而当那些由长尾风险带来的未预计到的索赔到来时,已经来不及再做什么 可以补救的事情了.当然,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对已发生未报告(IBNR)风险的度量,在HIH中正常的额度往往被人为的大量低估.比如,在加州的员工补偿险 市场.一个重要承保人对理赔增长的估计是每年23%(1987-1990)和10%(1990-1999),这反映了当时比较高的通货膨胀率,而HIH对 理赔增长率的估计只有平均3.8%,远低于市场的一般估计,这使HIH实际提取的准备金大大低于市场的平均水平.
其实,HIH高层早已了解到公司存在准备金大量不足的问题,但他们却采取签发更多的保单来弥补账面上的损失,尽量掩盖经营不善的真相,但这样做反而加剧了损失.正如澳洲媒体所说的"HIH的董事们不是保险人,而是赌徒".
(2)高层管理人员的素质
如果一个企业的高层管理人员并不具备很高的职业和道德素质,投资人就有必要对公司的未来表示担忧.在ASIC调查HIH破产案的过程中,发现了多起高层管理人员行为不当的事件,其中尤以Pacific Eagle Equities最为典型.由于ASIC怀疑HIH的董事及前首席执行官Ray Williams, 财务官Domenic Fodera 和Rodney Adler(FAI 的前任老板) 有不当行为,暂时扣留了他们的护照.不久之后,新南威尔士高等法院裁定这三人违反《公司法》,在2000年6月15日从HIH子公司HIH Casualty and General Insurance (HIHC)转移了约1000万澳元到Pacific Eagle Equities(Adler的家族企业Adler公司的子公司),却未留下任何文件记录.ASIC称Pacific Eagle Equities在2000年6月到9月之间动用400万澳元来购买HIH的股票,用以支撑其股价.5个月之后,在HIH股票崩盘时Pacific Eagle Equities即遭受了至少200万澳元的损失,其总损失经估算已达到了690万澳元,并间接造成了Australian Equities Unit Trust大约680万澳元的损失.ASIC要求新南威尔士高等法院判令这三人各支付20万澳元的罚金,并禁止他们担任管理工作.令人惊异的是,这三人已将资产转移至海外或索性转到其妻子的名下以逃避处罚.
此外,调查还发现,HIH的创始人和董事长Williams先生曾在2000年5月私自通过Deutsche银行将HIH最大的一项普通保险业务出售,直 到同年7月才向董事会报告这项计划.还有另一项价值2亿澳元的交易也在调查之中,Williams和另外两个董事因此被ASIC起诉.
委托代理问题一向是公司治理结构的关键,HIH显然在这方面提供了不少反面案例.
(3)精算师
在HIH破产案中精算师作用受到了质疑,为何作为对风险最为敏感的精算师也没有提出及时的警告 调查之后这个问题有了一些答案.
首先是公司高层及监管机构对精算师的多次警告没有引起足够重视.作为HIH独立精算师,David Slee先生曾多次警告过,HIH有偿付能力不足的问题,但他的报告并未被送达董事会.据澳洲精算学会的Carmichael 博士说,在1999年11月的一次精算会议上,有两个为HIH和FAI工作的精算师曾说HIH和FAI公司的长尾业务保费只有合理数目的40%,并且财务准备金提留额过低.Carmichael 博士曾将此情况告知监管机构,但未有答复.澳大利亚精算学会主席Tom Coleman说,监管者本应重视1999年的关于HIH的报告,那将可能避免事态的恶化.
其次,精算师本人也未能尽到责任.David Slee先生被认为只不过是HIH这口危险矿井中的金丝雀,起到了一定的警示作用,在他的报告中多次提到HIH会计操作的方法应加以规范.但参与调查的精算师Richard Wilkinson说,David Slee的报告也有问题,主要是对采用的数据未作调查,否则就可以及早发现存在的问题.另外,David Slee是否与HIH的关系太近 是否在发现问题时发出了足够的警示,并引起高层的注意 是否对数据的质量及范围有足够了解 例如,由于David Slee未被告知FAI的一笔4000万澳元的建筑工人保障险的负债,所以在1999年及2000年的精算报告中都未提及.如何划定这一责任也是个难题.
为了加强精算师的职责和权力,同时也迫于各方的压力,APRA颁布了新的非寿险公司谨慎性标准.Tom Coleman认为是一个好变化,但这还不足以赋予精算师足够的权力在必要时收集所有有用的信息,特别是关于公司资产的问题.他认为这是重要的,因为精算 师已被给于吹警哨人的地位,这就需要他们能接触到公司运转的每一步.精算报告是保险监管机构了解保险公司状况的关键,因为保险公司每时每刻都面临着如现金 流量,利润和损失的风险,精算报告对此提供了直接的证据.
HIH事件之后,澳洲非寿险业引入了认可精算师制度和更为严格的谨慎性标准,这对于加强精算师在非寿险公司的作用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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